雲歌走得很慢，她很怕，她怕自己踏進祠堂就直接看到鶯鶯的屍體，小展練武的時候鶯鶯大都會陪在他的身邊，如今虎子的屍體找到了，雲歌害怕也看到鶯鶯的屍體。

鶯鶯和她的家人是對雲歌最早釋放善意的一群人，而這個丫頭也不知道為何，就是很喜歡黏著自己，雲歌覺得自己與她也非常投緣，拜這丫頭所賜，雲歌覺得雁來鎮的每一天都很愉快，因為鶯鶯真的是個能夠讓人心情明朗起來的姑娘，雲歌甚至想要看著她一點點長大，能夠親眼目睹她出嫁。

當初答應給鶯鶯的裙子，雲歌還沒有送出去呢，雲歌做了不止一身，她想想這鶯鶯未來長大的樣子，從小到大做了很多條，不同樣子，不同款式，每一條都是鶯鶯喜歡的顏色，雲歌都已經想好了，自己說不定會在雁來鎮住很久，也說不定很快就會被轉移離開，若是前者，她就每年的女兒節都將這個當做禮物，這樣可以送上很多年，若是後者，雲歌就在自己離開的時候將這些都留給鶯鶯做紀念，也不枉費她們相識一場。

可是第一個女兒節甚至都還沒有到呢，雲歌連一條裙子都還沒有送出去，她不想這件事成為她永遠的遺憾。

她一步一步向裏面走去，最後踏入祠堂的一不，雲歌異常的艱難。

但是當雲歌閉著眼睛邁出最後一步之後，睜開眼睛，祠堂之中空空如也，仿佛沒有人進來過一般，幹幹凈凈，整整齊齊，沒有血漬，更沒有雲歌擔心的鶯鶯的屍體。

雲歌送了一口氣，但也懸起了一顆心。

成建跟在雲歌的身後，一起走進了這裏，大概這裏是雁來鎮唯一一塊清凈的地方了。

雲歌沒有找到人，正準備再上其他地方去看看，成建卻是突然站定不動，側耳傾聽著什麽。

雲歌看到成建的異動，也停住了腳步，就見成建朝著祠堂角落中的一口陳年水缸走了過去，掀開上面的鋪蓋，下面露出了一個小女孩驚恐的面容。

雲歌湊到成建的身邊，看清缸中之人後，驚呼出聲道：“鶯鶯。“

鶯鶯原本看到成建一個陌生的男人，以為自己大概會被殺死，正默默流淚呢，而後看到雲歌的面孔出現，她這才放下所有的防備，小聲哭泣著喊著：“歌姐姐。“

雲歌連忙將鶯鶯從缸中抱了出來，因為力氣有些不足，雲歌差點向後跌倒，還好成建在一旁保護，兩個人才將鶯鶯安安穩穩從缸中抱了出來。

雲歌將鶯鶯放在自己眼前，從頭到腳，從前到後，細細看了一遍，確認鶯鶯毫發無傷，這才將孩子抱在自己的懷裏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沒事了，鶯鶯，沒事了。“

鶯鶯哭著從雲歌的懷裏掙脫出來，流著淚問雲歌道：“歌姐姐，虎子哥哥呢。“

雲歌的神色頓時一僵，鶯鶯是個小機靈鬼，看到雲歌這樣的表情也就猜到了，她向四周望了望，就見到小展抱著一具小小的屍體，正站在祠堂之外。

鶯鶯從雲歌的身邊跑開，來到了小展的身邊，虎子的屍體被小展抱在懷裏，鶯鶯的個頭還小，看不大虎子的臉，但是虎子的衣服鶯鶯是認得的，她絲毫不害怕，緊緊握住了虎子的手。

虎子哥哥的手鶯鶯牽過很多次，都是穩穩熱熱的，像現在這樣冷，這樣硬還是第一次，而從此以後她怕是再也不會回握自己的手了。

鶯鶯淚流滿面，重新擡起頭來看向小展的眼睛，“小展哥哥，虎子哥哥是死了嗎？“

小展的眼淚已經模糊了眼眶，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鶯鶯這麽殘忍的答案，但是鶯鶯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一般，繼續問道：“那我爹娘呢，奶奶呢，也都死了嗎？“

小展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堵。

鶯鶯得不到答案，就已經清楚了一切，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都怪我，都怪我。“

雲歌走到鶯鶯的身後，慢慢蹲下身子，將鶯鶯抱在自己懷裏。

“不是你的錯鶯鶯，不是的。“

鶯鶯轉過神來，看著雲歌的臉道：“原本虎子哥哥可以活下來的，他可以和我一起躲在缸裏的，可是是我，是我在最後踩翻了一個壇子，哪些人聽到了聲音，超這邊來了，虎子哥哥是為了我才跑出去的，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在缸裏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還能夠聽到他們的對話，聽到他們說什麽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小崽子，差點漏了活口，我不敢出聲，更不敢去看，是我害死了虎子哥。“

鶯鶯說完撲倒在雲歌的懷裏嚶嚶哭著。

雲歌看了看祠堂之中的場景，那口大缸足有自己半身高，鶯鶯自己是進不去的，必然要在腳下墊些東西，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踩翻了罐子，雲歌摟著鶯鶯，看著小展懷裏的虎子，她還清楚記得當初虎子想要跟小展學功夫時候的樣子。她記得這個孩子在自己背後高聲喊說只要自己活著就會保護鶯鶯一輩子，現在這個年紀不過七八歲的男孩，用生命旅行了自己的承諾，他真的做到了只要自己還活著，就一定會保護鶯鶯。

若是當時鶯鶯踩翻了罐子，虎子沒有將她藏在缸裏，自己從祠堂跑出去，說不定就會將敵人引到這裏來，那麽這樣一來鶯鶯也絕對活不下了。

雲歌看著小展懷中虎子閉目微笑的樣子，實在不忍心，也暗暗落下眼淚。

被成建派出去四處搜尋活口的幾人也都來到祠堂這邊回合，整個雁來鎮上下幾百口人，只有鶯鶯一個人活了下來。

成建分析了一下，怕是大胤的部隊從邊境繞行，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一個村子，因為雁來鎮本身在地域圖上並沒有標記，所以大胤也是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裏，遇上鎮子之後怕是也存了圖財的想法，結果雁來鎮一個小鎮子壓根就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又怕這些人活著會去穎川那邊曝訊，所以所幸全部滅口，殺了個幹凈。

鶯鶯執意要回家去，但李家那種場景，雲歌等人實在是不想讓鶯鶯看到，尤其是他父母的死狀，對於一個年幼的姑娘來說實在太過殘忍了。

雲歌拗不過鶯鶯，那孩子從雲歌的懷裏掙脫出來就要往自己家的方向跑，還好成建手快直接將人拽了回來，在她穴位上輕輕一按，鶯鶯就軟倒在了成建的懷裏，成建將孩子抱在了自己懷裏，等著雲歌接下來的安排。

雲歌讓小展將虎子的屍體送回了家，和他爹娘的屍體放在了一起，並且將煙雲的屍體從馬上放了下來，送回了當初他們三個人一起居住過的小院子裏。

那裏怕是煙雲這一生之中難得輕松自在的一段日子，雲歌想若是煙雲還活著想必也願意讓自己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上。

雁來鎮的火星星點點地燒著，雲歌帶著眾人手持火把，在雁來鎮四周他們將整個雁來鎮付之一炬，讓這個本就不存在地域圖上的小鎮真正的從雲浮的版圖上消失了。而相信這樣的大火所泛起的滾滾濃煙一定能夠沖天而起引起四周各大重鎮的警示，如今雲歌幾人已經無法對大胤與雲浮的一戰做些什麽了，哪怕是武功身手更好的人，在面對這樣大型的戰場時，能夠提供的幫助也有限。

雲歌看著雁來鎮的大火熊熊燃燒，心中五味雜陳，原本她以為自己會在這個小鎮終老，她以為自己還有很多的時間能夠便攔這周邊的美景，但是有時候就是這樣造化弄人，原本以為會一直存在地方居然比人短暫的一生還要短暫，原來什麽東西都不能一直存在下去，人不能，物也不能。

鶯鶯已經轉醒了，她到最後也沒有見到父母的屍體，但是雲歌讓小展將鶯鶯父母身上的配飾摘了下來，留給鶯鶯作為幾年，而鶯鶯自己則是拿走了虎子身上的一顆狼牙，那是虎子的父親送給他的禮物，鶯鶯還記得虎子當時得到這個禮物時高興的模樣，鶯鶯將這顆狼牙小心意義地帶在自己脖子上，眼中時不時會流下眼淚，但是鶯鶯卻固執地將眼淚抹幹，她如今是雁來鎮唯一活下來的人，而她的性命更是虎子哥用自己性命換來的，她要為全鎮上死去的人們活下去。

小展在點燃虎子家宅子的時候失聲痛哭，他將雲歌交還給成建等人，如今有了人保護雲歌，他也就能夠放下心來，他本就是軍人，來自暨南府兵的編制，如今既然面臨戰事，他就應該回到自己來的地方，和自己的同伴一起面對生於死的考驗。

成建這時候才有機會對雲歌說起雲殤的事情，雲殤是北境的將領，他承擔著救萬民於水火的責任，自然就不能夠來到雲歌的身邊，只能讓成建帶雲歌去柔然，而雲歌一聽柔然這個地方也就明白了，雲殤這怕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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